诗歌怎样议论
作者:迟乃义
通过形象表达思想感情,这是诗歌的基本特点。写诗不能背离这个最基本的规律。但是,人们的思想感情是以理智为基础的,因此,诗歌抒发思想感情时,当然免不掉议论。议论与形象,有区别,但也并不是势不两立的。议论得好,会有助于形象的表现和思想感情的表达。诗歌,要用形象表达思想感情,并且,也需要“议论”。这似乎不能成为问题。但是,一个时期以来,一些人却把议论入诗视为背离了艺术创作的规律。这样,对议论入诗就产生了不同的意见。然而,这种分歧却又不自今日始。著名的诗话作者严羽在《沧浪诗话》中就批评过“以议论为诗”的倾向,认为诗主性情,不主议论。而沈德潜却不赞同这种观点。他在《说诗晬语》中批驳了这种观点,认为“人谓诗主性情,不主议论,似也而不尽然。”到底孰是孰非?我想诗歌创作的实践是会回答这个问题的。因为,这不只是个理论问题,而且更重要的是个实践问题。只要看一看诗歌创作的实践,我们就会弄清楚,议论入诗是否符合诗歌创作的规律。
宋代诗歌虽然也不乏名篇,但历来多遭非议,议论为诗的倾向确实严重,这就使诗歌创作的路子越走越窄,我们可以不去说它。且看历来被推崇为诗歌创造黄金时代的唐代诗歌,我们就可以知道,虽然是用形象思维,不以议论为主,但其中确实也有许多议论,并且那议论还议论得挺好,因此,为后代留下了许多不朽的著作。后来的诗作者可以从中吸取营养,学习艺术表现的技巧。那么,唐代诗歌是怎样议论的呢?
我们看到,好的诗歌,其中的议论,本身就是形象化的。既是议论,又是形象,是形象与议论的有机统一。比如杜甫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中有句云: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“,这是震撼千古的名句,历来诗论者多有论及。它形象地做了阶级对比,写出人间的不平,表现了人吃人的社会现实。这是议论,又是形象,是用形象的对比,在做精辟的议论,使人通过形象得到一种真理性的认识。
直接“议论“的诗句也是有的,但在整篇诗歌中,那确是在形象描绘的基础上的议论,可以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。比如,孟郊的《游子吟》中就有这样的议论。诗云: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,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。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”前四句形象地描写了慈母对子女的深情,后两句说草木报答不了春天的阳光,实际上是说子女对母亲的心意,不能报答母亲对子女的爱于万一。形象描写使议论有了基础,有了依托。议论诗句使形象描写在思想感情上得到了升华,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。再如李坤《悯农》: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”前两句形象描写农人劳动的辛苦。在此形象描写的基础上,后两句发了议论,使形象描写的意义更加鲜明、突出。
有的诗没有形象描写,只是直抒胸臆,表现了在特定环境下,诗人激动的思想感情,诗人的性格。比如陈子昂《登幽州台歌》: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。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。”直抒了作者怀才不遇,未逢知音,抱负难以实现的思想感情,成为传世佳作。有的诗句直抒胸臆,如李白《赠汪伦》中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汪伦赠我情”,抒发了李白对汪伦的深厚感情,使“村人”汪伦的名字也同这首诗篇一样,名留千古了。
甚至还有些诗,整篇是写景,但亦不妨作哲理诗看待,其中也不乏名篇。比如王涣之《登鹳雀楼》:“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,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。”写的是眼前的实感,却又抒发了诗人的胸襟抱负。只有登高,才能望远,表达了作者高瞻远瞩的思想感情。这也是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。
诗是主性情的,这很对。好的诗歌是通过形象表达诗人的性格和思想感情。但说诗不必要“议论”,也似乎太绝对。应该说,诗是主性情的,但也有议论,也允许议论。议论也是诗歌表达思想感情的一种方式。问题不在于诗歌有没有议论,而在于诗歌如何议论。自然,这种议论,可能有好有坏,正如形象描绘也可能有好有坏一样。诗歌创造要研究怎样才能议论得好,而不议论得坏,正如要研究怎样描写得好,而不描写得坏一样。这就需要诗作者认真向古典诗歌、新诗、民歌、外国诗歌中的优秀诗篇学习,需要在创作实践中讨论摸索。在这里,唐代诗歌中的议论,可以作为很好的借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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